文 | 王磬
美国西海岸的秋天气候温文。27岁的华人程序员Sue Bian在西雅图的家中作业，她一边长途写着代码，一边追寻着与推举有关的新闻。
Sue在四年前来到美国攻读计算机硕士，现供职于一间总部在华盛顿州的科技巨子。曩昔几个月，疫情横扫美国，人们或是被逼回家里长途作业、或是现已失掉作业。不少跟Sue相同的高技能人才正考虑脱离美国、或许现已脱离。
这仅仅曩昔四年动乱的社会日子的一个侧影：特朗普治下的美国社会，益发收紧的移民方针渐与益发高涨的排外民意合流，把这群远渡重洋寻求“美国梦”的人逼到了墙角。那些尚在犹疑是否脱离的人，此时正在等候一场他们并没有投票权的推举成果。11月3日的总统大选，或许会成为压倒这些人的最终一根稻草。
“假如特朗普再中选，我应该会直接挑选走人。”Sue对记者表明，她从春天初步组建了一个作业小组，专门同享美国之外的全球移民、求职信息，在码农集体中反应炽热。“有条件的人许多都在预备撤出方案”，她说。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社会学系教授周敏告知记者，来自全球的高技能移民对美国的高科技工业奉献很大，但这个集体现在“感触到了要挟”，“不仅仅在宏观经济层面，也包含劳动商场的层面”。她进一步指出，华人移民在少量族裔中特别境况困难。
四年前，特朗普乘着全球化落潮之风拿下总统宝座，将美国和国际一起带入一个波动的年代。四年之后，这群夹在政治冲突、科技对立、文明冲突前沿的高科技移民，正在用脚投票，等候把那个未能在美利坚完成的“美国梦”带到其他国度去。搬回我国、北迁加拿大、越洋去欧洲……尽管技能专长给他们供给了全球活动的或许，但前路并非坦道，未来充溢不确定。
胆战心惊的四年
“一亩三分地”是北美区域的一个求职论坛，聚集了很多美国、加拿大的华人程序员。在特朗普上台今后，“逃离美国”常常成为这儿的热门话题。
“建墙”是特朗普的竞选标语，操控移民是其最中心的建议之一。曩昔四年，特朗普的移民方针屡次成为美国媒体的头条，但大多会集在他对不合法移民的管控上，例如他制止中东七国公民入境、撤回奥巴马时期的儿童移民项目DACA等，却较少重视到他对合法移民的方针收紧。
2017年4月，在就职后的第四个月，特朗普发布行政令，召唤“买美国货，雇美国人”（Buy American, Hire American），鼓舞各部门优先考虑为美国公民发明更多的作业，优先考虑美国产品和服务，并严审H-1B签证的发放。这成为不少高技能移民噩梦的初步。
H-1B签证是是美国为引入国外专业技能人员供给的一类作业签证，是大多数华人码农通向美国绿卡的必经之路，它需求由雇主代为请求，每年有配额，需求抽签决议。许多人的绿卡梦就卡在了这一步。
刚刚回到上海的李清扬是最早遭到特朗普移民方针冲击的一批人。她于2017年从美国文理学院Smith College结业，很快拿到了一份在纽约投行的作业。2018年在抽签H-1B时她被要求REF，也便是“弥补资料”。这是不少留学生在工签路上最头疼的“绊脚石”，它意味着请求者需求供给额定的论说才干决议是否同意请求。刚初步推迟了半年，到后来发现或许需求等上一年。
“没有想到approval（批阅）进程会这么难，时刻线那么长。”李清扬告知记者。她在2017年初步感触到美国移民方针的恶化。大学结业前很少传闻身边有朋友因为抽不到H-1B而被逼脱离，但2017年之后这样的故事越来越多。
等候批阅期间她换了作业，最终曲折去了谷歌的加州总部。在她印象中，即便抽不到H-1B，大公司也会有比较多的支撑。本年4月，她又一次H-1B抽签失利。因为接连三年都没有拿到H-1B签证，在美国留学了八年之后，李清扬总算不得不脱离。好在谷歌支撑职工在全球分部之间转岗，她挑选了上海作业室。据她泄漏，身边在谷歌作业、但三次都没有抽中签的人，她知道的至少有10个。
“请求H-1B的本钱不低，费用需由雇主承当。假如常常呈现花了大价钱还申不到工签的状况，一些小公司在衡量了本钱、收益和危险之后，或许会在招聘时倾向于削减雇佣华人。”华人工程师赵智沉告知记者。
赵智沉现在供职于谷歌纽约作业室，他到美国肄业、作业已有十余年，也是华人社群“纽约文明沙龙”的创始人。赵智沉对记者表明，他在特朗普上台之前的2016年就现已拿到了绿卡，因而并未在个人层面遭到特朗普移民方针的实践影响，加之谷歌公司和纽约的全体气氛自在而多元，他并未方案脱离美国。但他依然能感触到来自大环境的“心理上的压力”。特别是在新冠疫情之后，特朗普企图把对他疫情操控不力的重视转移到对我国的对立之上，让华人“成了被这个国家针对的一个集体”。
记者采访的多位在美国科技企业供职的华人职工都表明，曩昔四年从特朗普强硬的移民方针和对华方针中感触到了不同程度的压力。曾供职于在线学习渠道Coursera公司的叶苇如表明，特朗普中选的前两年她还在校园里肄业，其时没有特别激烈的体会。但作业之后对身份、种族问题上感触更多。在她看来，即便在相对比较相等、种族平衡方面做得比较好的硅谷，上升空间也越来越小；经过H-1B拿绿卡空间小也在逐步缩小。本年年初的H-1B入境禁令，使得身边一些回国春节的朋友无法从头入境美国，直到现在都在长途作业。
“特朗普常常的做法是，出台一个行政令，但常常是违宪的，科技公司、校园、公民安排就会去告他，但这是政治资源的糟蹋，仅仅让他的支撑者假高潮罢了。”居住在西雅图的华人工程师Sue说，“这对华人造成了一种信心上的冲击：仍是找找备选方案吧，不想再天天活得胆战心惊的。”
认清实际的四年
四年曩昔了，许多华人依然对特朗普的中选之夜浮光掠影。赵智沉的公寓就在纽约闻名的特朗普大厦（Trump Tower）里，2016年的那天晚上，他在家里看直播。看着数据的改变，他感到很惊奇，彻底想不到特朗普会赢。“咱们的印象中，他便是个卖房子的人，怎样会去当总统呢？”赵智沉说，“刚来美国的时分，华人集体其实不太评论政治。但到了本年，根本不太或许不评论政治。”
在美国移民研讨者张涛看来，曩昔四年也成为华人码农们逐步“认清实际”的四年：“特朗普的方针只会冲击墨西哥移民”、“我是合法移民可以无忧无虑”——这些或许都是错觉。
张涛指出，华裔人口增加很快、口袋里的钱也多，人均收入比白人还高，但经济上的才能并没有转化为政治上的影响力。华裔遍及政治冷感，但政治的实质是一个分配利益的进程，“你不睬政治、政治就会来理你”。
S.386法案是华人改变参政情绪的一个转折点。它也称为“绿卡国别约束法案”，由一个印度裔占主体的非盈利安排在推进，召唤撤销作业移民绿卡请求的国别配额，而是先到先得。因为其时绿卡排期的部队中印度裔占有了绝大多数，如这一法案取得经过，将在客观上大大延伸华人及其他非印度裔请求者的绿卡等候时刻。该法案最早是在2011年提出的，但没有取得经过。到了2019年2月由共和党参议院议员Mike Lee再次提出。
这让不少现已等候绿卡多时、或是行将进入绿卡排期的华人码农感到不安，他们也发现，不能对美国政治持续采纳冷眼旁观的情绪。在硅谷和西雅图的华人圈子里，初步有人发动咱们行动起来，给校园、公司写信，给本地议员打电话等。
Sue其时也给本地议员打了电话。她感到，在美国的科技圈里，尽管我国人与印度人的人数相差不多，但政治影响力很不相同。印度人有自己的游说安排，有资金来历，也深谙美国的游戏规则，比方谷歌等大公司的一把手也是印度裔。而华人大多政治冷感、一尘不染。直到曩昔这四年移民的空间越来越紧，才初步有更多华人乐意为政治发声。但她也感到，华裔其时在美国的政治参加更多仍是议题导向的，而没有进入常态化。
张涛指出，特朗普政府管理高新技能工业的逻辑，是让少量族裔之间“内卷”，拼了命地自我竞赛，把绿卡变成一个零和游戏。但他以为，华裔与印度裔之间其实也可以团结起来，让美国添加绿卡的总数量、而不是内部打架。
“为什么必定要是个存量游戏、而不能是增量游戏呢？”张涛表明，特朗普冲击合法移民乃至都不全是为了取悦选民，因为他的选民根本盘——中西部的中低收入白人男性——并不会在作业商场上与硅谷的码农构成竞赛联系。但前幕僚班农或许说服了特朗普：这不仅仅一个跟移民有关的问题，而是一个跟国家有关的问题。弦外之音，我国与印度的实力兴起，会与美国构成竞赛。
2018年8月，美国公民及移民局（USCIS）更改了其官方的主旨陈说，去除本来将美国称为“移民国家”的部分，删去“为咱们的顾客供给精确有用的信息”。在张涛看来，这一改动极具象征意义：特朗普治下的美国移民局，主旨现已从“服务移民”变成了“维护美国”。
脱离硅谷，去向何方
2020年，新冠疫情席卷下的美国，数字每日张狂增加。特朗普应对疫情的不力引发了媒体的火力批判，也坚决了不少华人逃离美国的想法。
五月底，Sue打听性地发了一条朋友圈，表明自己想要树立一个作业小组，来收拾和同享美国之外的全球移民和求职信息。当天她就收到了不少回复，表明想要一起来做这件事。直到两个月后，还有人自动找来想要加群。
在Sue看来，对程序员来说，美国当然有许多优势，如作业商场有生机、竞赛力高、程序职薪酬全球最高级。但大部分的华人码农也并非必定要留在美国。假如美国的大环境越来越欠好，搬回我国、北迁加拿大、越洋去欧洲或许澳洲，都是具有招引力的挑选。职场论坛Blind就曾建议一项问卷调查，成果显现，假如可以长途作业，66%的人“考虑脱离硅谷”。
在一个名为Global Citizen的同享文档中，Sue和朋友们列出了大约30个国家并顺次打分。除了作业签证、永居、入籍的难易程度，码农的薪资排名，日子与作业的平衡，天然气候条件，安全程度等常见指数之外，还纳入了男权/女权、容纳型社会/设限型社会等更具前进主义颜色的目标。
细心研讨后Sue发现，北欧国家还算抱负，文明和薪酬都不错，但拿永居的条件比较严苛，比方丹麦就需求住满八年。新西兰的永居方针比较友爱，是仅有的一个永久回头签——不需求坐“移民监”就可保住永居身份。但她最抱负的目的地仍是加拿大。
加拿大的优势清楚明了：讲英文；近年来招引了不少草创公司，工业对接顺利；离美国近，假如日后想回美国时机也多。特鲁多治下的加拿大近年来对移民采纳益发敞开的情绪。就在美国大选前夕，加拿大政府刚刚宣告了一项扩展移民接纳数量的方案。2021年至2023年，加拿大将每年接纳超越40万移民，其间60%为经济移民。
Sue注意到，关于移民加拿大的评论在“一亩三分地”论坛上的热度居高不下。码农移民加拿大归于高科技移民，采纳打分制，多年以来一般都是请求了就能很快拿到。但从2019年初步，或许是因为请求人数过多，打分的门槛一向在上涨。在美国，雅思考试也呈现了报名炽热的现象，而雅思成果是请求加拿大枫叶卡的必要条件。
回到我国也是一个颇受欢迎的选项。早几年，我国活泼的科技创业潮招引了很多优异的硅谷人才回到国内。本年以来又多了一个要素：当欧美多国依然身陷新冠疫情的时分，我国现已进入了“后疫情年代”，日子和作业次序都已康复正常，让许多身在国外的华人仰慕不已。
李清扬在本年8月份入职了上海的谷歌分部。在美国呆了八年之后再回到国内，她感到上海跟纽约很像，乃至比纽约更好。在方案脱离美国时她也考虑过其他全球轮岗的挑选，例如伦敦和新加坡。但伦敦疫情操控不力、参加新加坡的事务组也需求先在上海长途入职，她最终挑选了回国，现在很享用上海的日子。
“假如特朗普再度连任，我根本不会挑选再回到美国了。”李清扬说，“不值得”。
开门与关门的前史周期
假如是拜登胜出，成果会不相同吗？
李清扬以为，假如拜登中选，或许会恰当放松一些作业签证的流程，但美国现在的大趋势是更保存的。叶苇如也以为，特朗普当政时期，“the damage is done”（损伤现已造成了）。赵智沉表明，尽管大前提是期望特朗普能下台，但又觉得拜登上台也挺糟糕的。
长时间研讨美国华裔集体的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社会学系教授周敏表明，中美之间的人才与科技交流现在是遇到了一些暗潮和阻止，但总的协作趋势不会变。美国仍是期望可以招引更多人才，不期望输掉全球性的人才竞赛。我国为美国输送了很多的留学生，他们中的许多人转化为美国高科技职业的中坚力量。我国的留学生假如来不了美国，就会去其他国家，欧洲、澳洲、加拿大等。假如美国持续约束，那输家将是美国。她以为拜登上台是否将有益于华裔集体尚待调查，但美国社会至少将更安稳，他会平衡各方实力、会做退让。
“现在现已是美国最坏的时分了。不或许比现在更坏了。”周敏表明。
张涛对记者回忆了美国近代以来的移民史，指出美国其实自建国以来就一向有周期性的反移民浪潮。亲移民和反移民两条路线一向奋斗，这与美国各阶段的政党体系、经济环境、国家安全态势都有联系。最早的“暴乱法”是为了冲击前期的法国移民，以为他们遭到了法国大革命的影响，会带坏美国的社会风气。林肯上台之后，美国进入了所谓的“大移民年代”，从欧洲迁来了几千万人。一战今后到1965年期间，美国的大门关了几十年。从1965年到现在，又进入了一个移民时期，所以美国每半个世纪就有一个关门与开门的周期。
他还指出，特朗普年代的反移民方针因其方法狠毒而为民众所熟知，但美国关门的态势并非自特朗普初步。上世纪90年代是个移民顶峰，但其实自911以来，美国就不再乐意把门打得那么开了，关门的趋势恐怕短时刻内不会改变。
“尽管‘美国梦’的概念一向都有，但美国并不期望每个人都来这儿做‘美国梦’。”张涛表明。
（文中张涛为化名）
——完——
作者王磬，界面新闻驻欧记者，重视本地小角色与全球大问题。
实习生施伊诺对此文亦有奉献。
题图：10月30日，美国纽约，民众雨中排队提早投票。来历：公民视觉